日本求職攻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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• 2020.06.21

談到「日本職場文化」的特色，你的第一印象是什麼？應酬喝酒？加班超多？過勞死？性別歧視？階級分明？還是像日劇《半澤直樹》裡所說的「上司的過錯是下屬的責任，下屬的成果是上司的功勞」？由於日劇電影等影視文化的影響，對台灣人而言，日本的職場文化比起其它國家，是「相對容易想像」的，網路上也有許多看來相當不可思議的謠傳。但，這些「想像」和「謠傳」是否為真？就讓曾在創立七十多年的日本大公司人資部門就業數年的筆者，帶大家檢視「日本職場文化十大迷思」，並一一辨別真偽吧！

目次

• 1.應酬很多？
• 2.加班加到過勞死？
• 3.大家都穿西裝、套裝？
• 4.上司的命令是絕對的？
• 5.禮數多，連電梯裡站哪裡都要管？
• 6. 棒打出頭鳥，小心別和大家不一樣？
• 7. 終身雇用制導致老屁股一堆？
• 8. 性別歧視嚴重、女性低薪又升遷不易？
• 9. 年功序列制的薪資制度？
• 10. 日本人排外？
• 結語

1.應酬很多？

日本職場十大迷思：日本企業應酬很多，每天下班都要陪客戶或上司喝酒到深夜？

實情：

除去如採購或業務等需要與客戶打好關係的職位，或者是上司剛好特別愛喝酒的情形外，以筆者的經驗，應酬是不如想像中多的。以筆者從前的職場為例，會有舉辦喝酒宴會（飲み会）的，不外以下幾種情況：

①有新員工進到部署（例如調入或新進公司）時，舉辦歡迎會

②有員工要離開部署（例如調離或離職）時，舉辦送別會

③部署重大專案告一段落，辦個慶功宴

④年底了，辦個忘年會（類似台灣尾牙）

綜合以上四種情況，部署裡的飲宴頻率平均為一到兩個月一次，並不算高的。

一般而言，外資企業比日本企業，而新創企業比傳統企業更重視私人時間，因此較不容易遇到沒有意義的應酬。但若你不幸遇到很愛每天下班都揪部下去喝一杯的上司，或是剛好做的就是採購、業務等工作，需要藉酒宴和客戶打關係，也就只好忍耐了。

若真的覺得太浪費時間，也可以考慮利用外國人的身分，表明自己不習慣飲宴文化。其實就算不是外國人，現在日本年輕人也漸漸擁有工作與生活的平衡（work-life balance）此一概念，討厭沒意義應酬的人不在少數，時代是漸漸在改變的。

2.加班加到過勞死？

日本職場迷思：日本企業加班很多，甚至加到過勞死？

實情：

的確，「過勞死」一詞來自日語，甚至以日語的形式「karoshi」收入牛津辭典，傳統上也的確有「上司還沒下班部下不准下班」的文化，可見這個迷思反映了某部分的現實。2015年日本大型廣告代理公司「電通」的24歲新進女性員工高橋まつり過勞導致自殺，也造成了很大的衝擊。

然而日本政府和日本企業並沒有笨到無視這個現實帶來的負面影響。2015年以後，日本政府大力推動「工作方式改革」（働き方改革），企圖改善工時過長、工作效率過低等問題，日本的大型企業也多半受到政策影響，而加強控管員工工時，避免員工工時過長。

以筆者情況為例，即使是在業務繁忙期，一個月的加班時數仍不超過35小時。但那有部分原因是因為筆者在職場內表明自己不喜歡加班，同事和上司也都尊重，加上工作效率較高，才有這個結果。在筆者之外，同部署的同事仍有人繁忙期加班將近100小時的，而公司裡也偶有聽聞過勞死案件，可見加班多寡這件事，依公司和部署而大有不同。一般而言，大企業比起中小企業更重視政府政策的應對，而外資企業比起日本企業更重視生產效率（而非工時），因此加班時數會相對較少。

3.大家都穿西裝、套裝？

日本職場迷思：日本上班族上班時清一色都穿西裝（套裝）打領帶，穿得很正式？

實情：

日劇裡若有上班族登場，大抵都是西裝領帶，某種程度上反映了日本現實。而，是的，就筆者的觀察而言，日本上班族比起台灣上班族，的確更重視「正式服裝」這回事，因此上班時段搭電車，看到的人群也絕大多數都是深色西裝套裝。

然而這當然也因公司、工作種類而異。一般而言，對服裝要求的嚴格程度，光譜如下：

製圖：Anita |  Icon by Freepik

以筆者而例，筆者之前任職的企業創立約七十年，歷史悠久，但由於是國際化企業，風氣相對開放，加上筆者身處人資部門，不用面對客戶，因此上班幾乎沒有穿套裝的必要，筆者以及女性同事也幾乎都是便服上班。然而即使沒有強制，男性同事仍常常穿著西裝上班，可見西裝在日本的上班族文化裡，的確有其根深柢固之處。

4.上司的命令是絕對的？

日本職場迷思：上司說的話是絕對的，上司說一部下不敢說二 ？

實情：

在公司這樣的組織裡，上司對下屬的指示，是「業務命令」，自然具有強制性。然而作為下屬，真的不能對上司的指示提出不同意見或是質疑嗎？

這當然也因人、因公司而異。愈是傳統、強調年功序列和終身雇用的公司，下屬無法質疑上司的可能性愈高，因為在年功序列、終身雇用的公司裡，員工即使不特別優秀，只要待得久了就容易升主管，而「升主管」這一成功經驗又容易讓主管對自己做事的方法過分自信，而不願傾聽下屬的想法或意見。

近年來日本企業漸漸重視「多元化」（diversity），強調容納不同意見與文化，才會更容易產生創造與革新，進而形成利潤等正面影響。愈是重視多元化的公司，下屬便愈容易表達意見。那麼哪些企業重視多元化呢？日本經濟產業省每年都會舉辦審查，表揚重視多元化的企業（  新・ダイバーシティ経営企業100選  ），東洋經濟社於2013年也做了一個  多元化企業排名  ，可以參考。

5.禮數多，連電梯裡站哪裡都要管？

日本職場迷思：日本職場文化禮數繁多，連座位坐哪、電梯裡站哪都有規定？

實情：

以筆者的觀察，日本企業的確比台灣企業更重視所謂的「商業禮儀」，坊間也有許多商業禮儀研習課程，由商業禮儀專業講師授課，新員工進公司時公司也會安排禮儀研習。這些「商業禮儀」的確範圍廣泛，包括敬語怎麼講才不失禮，和客戶交換名片時應該以什麼順序、什麼手勢交換，拿到的名片該放哪裡，迎接客戶和送走客戶時鞠躬該鞠幾度角，搭電梯時該站哪裡等等，都屬於所謂「商業禮儀」的範疇。

然而這些「商業禮儀」雖然的確存在，但其不見得100%必須被日常性地執行，仍要看你所屬的公司風氣如何。以筆者的觀察，交換名片的禮儀幾乎屬於人人皆知的常識，但搭電梯站哪裡、鞠躬要鞠幾度角等等，就比較沒那麼嚴格。以筆者曾任職的公司為例，公司裡有數萬人，絕大多數都不認識，和不認識的人一起搭電梯，怎麼可能還管要站哪裡？不過若是和上司、前輩同乘電梯，禮貌上幫忙按個開門、樓層鈕，則屬日常禮儀範圍，但就算不小心忘了按，除了特別機車的上司外，也沒被糾正過。只能說，基本的察言觀色還是要的，其它的就隨機應變吧。

6. 棒打出頭鳥，小心別和大家不一樣？

日本職場迷思：日本社會重視群體紀律，不能和大家不一樣，以免遭殃！

實情：

日文有「以和為貴」（和を以て貴しとなす）、「棒打出頭鳥」（出る杭は打たれる）等俗諺，顯示這個迷思在某種程度上屬實。剛好最近讀到日本知名作家多和田葉子的小說《鑲嵌於地球之上》（『地球にちりばめられて』）裡有一段文章，給大家分享一下（節譯）：

「在我生長的國家，默默做事的人才會被信賴，不斷嘗試提案的年輕人就會被語言的棒槌擊打腦天。記得好像有句諺語叫『棒打出頭鳥』，為了鍛鍊擊打出頭鳥的臂力，他們還特別發明了一種叫『打地鼠』的遊戲。」雖然是開玩笑，卻也影射現實。」

《鑲嵌於地球之上》（『地球にちりばめられて』 by多和田葉子

然而就像前文所說，近年日本企業漸漸重視多元化，要求尊重不同文化與意見，也保障弱勢、少數族群；加上日本近年人口慢性不足，不得不從外國引進就業人口，對多元文化的尊重也就成為課題。在這種情況下，「必須和大家一樣」的壓力，雖不能說完全消失，卻也的確逐年減輕。筆者曾任職的公司，便有特別讓穆斯林請假以進行禮拜的事例，而公司裡也偶爾會見到服裝與其他人較為不同的員工。因此若你相信你的「不同」是有價值的，或者那呈現你的某種信念，那麼不妨嘗試展現，或許能為職場帶來新的風氣也不一定。

7. 終身雇用制導致老屁股一堆？

日本職場迷思：日本企業採終身雇用制，導致老屁股一堆，年輕人無法出頭，只能排隊！

實情：

日本企業傳統上採終身雇用制，這的確是事實。日本大企業服務年數動輒二、三十年，學生畢業後進入一間公司就業，便在那間公司做到退休的情況不在少數。在這樣的社會裡，「公司工作」與「家庭生活」密不可分，公司會支援員工的家庭生活（例如提供公司宿舍、給住房補貼、撫育津貼等等），而員工也必須以工作為重，甚至犧牲家庭生活。

在終身雇用、齊頭式每年加薪的前提下，薪水、地位和年資通常成正比，年輕人即使優秀，也不容易一下就出頭。在泡沫經濟時期（1980後半），日本景氣大好，企業招收員工數量是現在的好幾倍，這批員工潮到了今天，就成了40、50幾歲的老屁股，人數眾多，據統計，在大企業裡每6人就有1人屬於這批員工潮。其中空領高薪卻沒工作能力，公司又無法開除的人，也的確存在。特別是招收人數眾多的大企業，這種狀況更加顯著。

然而隨著近年的國際化浪潮，換工作跳槽的情況更為普遍，日本終身雇用制的傳統也面臨瓦解，國際性大企業只得率先改變公司內部薪酬等人事制度，以適應人材競爭激烈的新時代。因此較諸過往，終身雇用制導致的弊端已逐漸緩解，有能力的年輕人也比以前更容易出頭了。然而終身雇用制畢竟是通行了幾十年的制度，積弊已深，要化解其弊端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達成的。

8. 性別歧視嚴重、女性低薪又升遷不易？

日本職場迷思：日本性別歧視嚴重，女性低薪又升遷不易，結了婚就要離職！

實情：

整體而言，日本的確是一個性別不平等問題相當嚴重的國家，不論是在政治或經濟、社會地位方面，都相當明顯。根據世界經濟論壇（WEF）在2018年發表的「性別落差指數」（GGI），日本在149個國家中，性別平等排名為第110名，在先進國家中是墊底的，甚至輸給中國，只比韓國略好（台灣並未成為調查對象，但根據行政院報告，排名約為30～50之間）。

反映在收入上，根據國稅廳2017年「民間給与実態統計調査」，男性平均薪資年收入為532萬日幣，女性則是287萬日幣，僅為男性一半左右。造成這樣結果的原因很多，其中之一是女性相對於男性，更不容易獲得正職工作，只能做零工或派遣等非正規雇用的工作，薪資自然就低。而即使從事正職工作，也容易因生產、結婚而離職或無法升遷，導致在同一間公司裡薪水比男性低。

至於女性結婚是否就得離職？傳統上的確有「女性結婚＝離職」此一現象，甚至有「寿退社」這一個名詞來描述女性結婚離職的現象。但現在日本社會勞動力不足，政府努力推動「女性活躍」，希望讓女性也出來工作以補足勞動人口不足等問題，因此「女性結婚＝離職」的現象已經式微。即使如此，已婚女性若要繼續工作，如何兼顧家庭與工作，仍是相當大的難題。

不過情況也不完全悲觀。日本有《男女雇用機會均等法》，規定職場在招收員工、加薪、升級、培訓等種種方面，不得因性別進行歧視，許多先進的大企業也都設有企業內部舉報專線，供遭受不平等待遇的員工檢舉申訴。另外，為了讓女性更為安心地兼顧家庭與工作，許多先進大企業也都設有產假、育嬰假、工時縮短（方便提早下班接送小孩上下學）、遠端工作（可在家邊看顧小孩邊工作）等制度，並且也設有數值目標，致力提高女性主管比例。因此雖然傳統上性別歧視嚴重，但可以說近年來情況是有逐漸好轉的。

9. 年功序列制的薪資制度？

日本職場迷思：日本薪資是按年資加薪，想拿高薪就得待久，年輕人拿不到高薪！

實情：

前文提過，日本企業傳統上的確是「終身雇用、齊頭式每年加薪」。但在人才競爭激烈的全球化時代，許多企業也領悟到這種傳統作法已經行不通了，便力求在人事制度、薪酬制度上進行改革。整體而言，從「年資主義」轉向「實力主義」的潮流已經勢不可擋。

以筆者曾任職的公司為例，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把薪酬制度由傳統年資主義，轉換成職務主義，也就是視員工掌管責任大小高低，來決定薪酬範圍的制度，就算年資高，責任範圍低，一樣拿不到高薪；而即使是進公司才幾年的年輕人，若是能力夠好，足以負擔責任較大的工作，那麼薪資就會相對高薪。

當然，加薪容易減薪難，那些在傳統年功序列制裡獲得高薪卻沒有實際能力的老屁股，公司也不太容易立刻大幅度減薪，頂多只能階段性調降。因此現在在歷史較久、規模較大的企業裡，仍常可看到一批坐領高薪而不工作的老人。

10. 日本人排外？

日本職場迷思：日本是個排外的民族，企業也不容易接納外國人！

實情：

在租屋或人際交往等某些生活面向上，現今日本社會對外國人仍有概念上甚至制度上的歧視，這某部分來自日本社會重視同質性的傳統，某部分則來自戰後高度經濟成長期帶來的自信。

然而時至二十一世紀，隨著旅日外國人、觀光客的數量漸增，傳統觀念也漸漸改變。日本代表性的國際化企業為了向海外拓展，或是為了增加員工多元性等理由，許多也都努力招聘外國人。有些企業招收員工時，外國人比例佔全體的10%～20%，相較於居住在日本的外國人人口僅不到5%，這個數字已經相當高。

但雖說都是外國人，日本部份企業對亞洲人和對歐美人的態度和要求頗為不同。以筆者經驗，包括台中韓在內，若你是東亞臉孔，日本企業會要求相對高度的日語能力，尤其是需要與人密切溝通的職務更是如此；但若你是歐美臉孔，日本企業就相對不會要求那麼高度的日語能力。這或許是因為亞洲人光憑外表不容易看出是外國人，加上日語講得好的太多，標準也就跟著提高吧。

結語

本文針對網路上常見的日本職場文化十大迷思，做了概括性的介紹與探討。其實當中任何一項若要深入探討，都可以寫成專章，日後有機會再補充。

讀完本文後應該會發現，其實許多「迷思」，也就是「刻板印象」其來有自，並非純然虛構。問題是這樣的刻板印象，可能來自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前的日本社會，未必跟得上近年猛烈迅速變化的現實。若是囫圇吞棗相信網路文章內容，而放棄日本求職的夢想，實在是一個損失。期許本文能幫助讀者，了解真正的「現代日本社會」職場文化的虛構與現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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